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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录一 失守抑郁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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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附录一 失守抑郁症 (第2/3页)



    北京安定医院大门前,一位经历多年抑郁症折磨的患者犹豫再三,不愿走进去。后来他告诉财新记者,那时他认为,一迈进安定医院的大门,一辈子就会带上“精神病人”的烙印,不好见人了。

    这种心理,在抑郁症患者及家属中较为常见,它造成了抑郁症患者就诊率不到10%的现状。

    安定医院考虑过患者这一心理感受。2006年1月5日,安定医院抑郁症研究中心成立。该治疗中心主任王刚教授对财新记者说,当初起名时颇为斟酌。最初想叫“心境障碍治疗中心”,考虑到这个名称大众识别率低,就没有用。其后想叫“情感障碍治疗中心”,又怕患者以为是解决情感问题。最终定名为抑郁症治疗中心,公众认知度高,又避免患者产生所谓精神病的联想。

    抑郁症治疗中心成立后,越来越多的抑郁症患者慕名前来。“抑郁症患病率增加也与检出率提高有关。中国医疗界这些年对抑郁症的认识提高了。”王刚说。

    十七八年前,中国的抑郁症识别率低,国外的抑郁药在中国卖不出去。那时美国一个抑郁药厂商到中国来调研,安定医院医生告诉他们:“我们这里得抑郁症的很少。”他们就来中国做普及讲座,让医生提高对抑郁症的辨识能力。

    诊断是抑郁症的一个难题。若诊断失误,治疗效果会适得其反。在抑郁症知识未普及前,约20%的抑郁症患者因伴随幻觉和妄想,被误诊为精神分裂症。

    对抑郁症认识提高后,另一种重要的误诊,成为抑郁症治疗上的拦路虎。即双相情感障碍易被误诊为抑郁症。

    在非专业人士看来,双相情感障碍属于抑郁症;严谨的学术概念,则把抑郁症和双相情感障碍视为两种不同的疾病。双相情感障碍是指发病以来,既有躁狂或轻躁狂发作、又有抑郁发作的一种心境障碍。它和抑郁症虽然都属于心境障碍,但在治疗原则上显著不同。双相情感障碍的自杀率高于抑郁症,如果按照抑郁症治疗,一是难治,二是解除抑郁后,会导致转向躁狂,发病频率明显加快;发作频率越快,治疗难度越大,患者自杀风险越高。

    王刚及其团队做过双相情感障碍误诊为抑郁症的横断面调查。横向误诊率(同时期)为20%以上。如果开展长期随访研究,误诊率会更高。

    美国最近有一个研究,跟踪随访了13年前被诊断为抑郁症的200名患者,发现当年被诊断为抑郁症的患者,46%最后被确诊为双相情感障碍。即目前被诊断为抑郁症的患者中,可能接近一半实际上是双相情感障碍患者。

    有着20年临床经验的安定医院医生姜涛说:“有的双相情感障碍患者首次发作时为抑郁,轻躁狂的时间很短。对于患者家属来说,轻躁狂很难识别,家属和患者都不认为是疾病,不会当成问题跟医生说,医生采集信息就会有困难。”

    对于在十几分钟的门诊时难以做出诊断的患者,王刚建议诊断困难的患者最好住院观察治疗,或者患者及时复诊。在住院患者中,抑郁症患者占30%,60%以上是双相情感障碍患者。在不考虑误诊的情况下,双相情感障碍的终身患病率为3.7%,已属重大精神疾病。

    防控失控

    不合格的心理咨询师和无资质的小医院,不仅让患者破财,还会害命。

    患者及其家属不了解抑郁症,就难以获得专业治疗。与此同时,一些无效治疗却大行其道。部分心理咨询师、中小医院从事不规范的抑郁症治疗,以此敛财。

    一位重度抑郁症患者告诉财新记者,曾有一位心理咨询师对他说:“你有什么病啊?你吃什么药啊?”一位曾在安定医院就诊但拒绝吃药、转向心理咨询的大学生,后来卧轨自杀。有些心理咨询师认为抑郁症只是心理原因,耽误了本应吃药治疗的中重度患者。

    心理咨询师进入门槛低,素质良莠不齐,造成抑郁症治疗混乱。中国心理卫生协会副会长赵国秋认为:“全国范围内,临床心理学系凤毛麟角,缺少有医学和心理学双重背景的人。心理咨询师刚开始没有归口单位,后来是人社部发证培训,发证门槛很低。”

    在他看来,很多心理咨询方法,其效果评估和收费标准都有问题,环节没理顺。台湾有精神卫生法,对心理咨询的组织、展开都有非常细的规定;中国澳门、中国香港也有类似的监管法规。而大陆即将出台的精神卫生法只管医院和医生行为,其他涉及不多。

    如今,中国的抑郁症患者中,只有不到10%在专科医院就诊。还有一些患者流往并无抑郁症治疗资质的中小医院。财新记者见到一些守候在安定医院的医托,宣称自己的医院能根治抑郁症。“我们的患者常常被那些人拉到他们那儿,花了1万多元没治好,又回来继续治疗,病情因此被延误。完全没人监管这种医院。”王刚说。

    在多位专科医生看来,抑郁症患者到专科医院就诊,是康复之路的开端。前述那位罹患双相情感障碍20余年的女性患者,今年确诊后,在安定医院治疗仅三个月,病情便稳定下来。只是因患病时间太长,她需终身服用心境稳定剂维持治疗。

    即便如此,她仍然觉得值得:“在绝望的时候,永远想象不到病好了会是这样。”在她内心深处,那块抑郁阴云终于散去,它曾隔绝她同这个世界的联系。如今,她的生命回归常态,昔日那绵延不尽的绝望,被买菜、唱歌、散步、交谈等日常生活所取代。

    “我从地狱回到了人间。”她说。

    这句话,也是许许多多抑郁症康复者的心语。

    下篇:地狱归来之路

    2012年9月8日,北京大学第六医院(北大六院)多功能厅。

    这一天,是北大六院抑郁症自助团体成立五周年纪念日。一间小小的会议室,坐满了约20个患者和家属。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故事,痛苦各异,但都源于抑郁症。

    这个组织的创办者之一、患病20多年的武利国,布置会场时,在墙壁上贴上自己写的五个字——“心灵的故乡”。

    好几个参加活动的患者说,这五个字说出了他们内心的感受。

    心灵的故乡

    不要对病人进行道德指责,或者用社会标准去要求他们。来自家庭的不理解往往对患者伤害更大。

    “自助团体的作用就是帮助别人和接受帮助。在帮助别人的过程中,自己也能得到快乐,有助于康复。”这个团体的组织者之一、北大六院主任医师王希林对财新记者说,“实践证明,这样的康复形式确实很有效。”

    2007年,在医院住院的一些抑郁症患者对王希林说,希望病友们出院后仍能保持联系。疾病的共性使患者彼此间能更好地相互理解和鼓励。于是,王希林向院方申请了一个房间,作为活动场地。患者和家属每月举办活动,互相交流治疗和康复的经验,有时还组织唱歌、逛公园等娱乐活动。

    她还对家属进行健康教育,帮助他们认识到,疾病使患者的主观感受发生了变化,使患者消极、倦怠、悲观或容易烦躁,这些都是能够通过治疗纠正的。而家属的接纳和理解,对于病人的康复非常重要。

    北大六院院长助理姚贵忠也说,家属单独和医生交流,非常必要。家属对抑郁症多了解一些,对患者的照顾就更周到一些。

    患者李香(化名)对此有切身体会。她是双相抑郁障碍患者,既有抑郁,又有躁狂。抑郁的时候,消极,悲观,不愿意干任何事,甚至一夏天都没洗澡。“你整个人都馊了。”丈夫这样抱怨。躁狂的时候,动辄发脾气。丈夫说她没修养,性格有问题。

    “不过,我知道,我是病了。”李香说,“没有经历过抑郁症的家里人,是无法理解的。”

    王希林说,不要对病人进行道德指责,或者用社会标准去要求他们。来自家庭的不理解往往对患者伤害更大。患者对外人的不理解和偏见相对容易承受,但难以面对家人的误解和失望。有一个自杀未遂的患者述说,就因为家庭导致了她的绝望。

    患者梁向阳的故事,就属于此类。

    2006年,她被诊断出患有抑郁症,医生建议住院治疗。可是丈夫认为,这是她思想和意志力有问题,住院服药不管用。最后,还是她父亲出面,她终于得以住院,病情得到了控制。

    后来,康复过程中,丈夫仍然不愿意承认她有病。当她陷于悲观消极时,他就会说:“现在日子过得这么好,你怎么会得这种病?”冷漠让她逃避家庭。最绝望时,她伸手摸家里的电源,想一死了之。

    她回忆说,当时,她就是赌气,要死在家里,让丈夫知道,这是他不理解的后果。

    自杀未遂,她的左手中指留下永久的伤疤。她丈夫不愿意陪她去医院,认为这是她自找的。

    后来,她把抑郁症知识小册子拿回家,也没有人愿意去翻一翻。

    2007年,梁向阳参加了北大六院的抑郁症自助团体。在那里,她和其他抑郁症患者交流经验和知识,有的还成为好友。她逐渐对自助团体有了归属感,那是她最重要的康复支持。“就像心灵的故乡,离不开了。”梁向阳说。

    “你是病了,不是错了”

    支持性心理治疗是抑郁症治疗和康复的主要手段。常用的技术为倾听、解释、指导、疏泄、保证、鼓励和支持等。

    “倾听,是多么重要!”自助团体的另一位患者周新萍说,她至今无法忘记前夫那张几乎扭曲、愤怒的面孔。他摔东西,大声喊:“你别说了,别说了,你说那么多,我实在受不了!”

    可是,当年在病态中,她就是要通过反复地说,来宣泄内心的抑郁。她当初犯病,是因为工作单位人际关系不好。回到家,觉得丈夫是自己最亲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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