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回 赎药儿摘鳞片典千金 寻买客还银钱陷贼坑 (第2/3页)
这公子哥儿留着吧!”丹姨娘且说着,且笑着,又用绢子扑在海竹叶面上。
海竹叶随丹姨娘至顶楼最宽敞豪华处,见那金雕玉镂,朱辉翠映,香雾缭绕,门匾刻写三字:佳人卧。丹姨娘一改之前的轻狂态,细声叩门,大气不敢出,问道:“妈妈在吗?我是小丹!”不片刻,便有侍者开门,引丹姨娘并海竹叶进厅去。
“小丹呐,有何要事?”海竹叶双脚尚未踏进门槛,先听见一个老迈声音起,直至随丹姨娘进了厅,见香木长座榻上斜躺着一位老媪(ǎo),头发花白,梳着好大凤朝天髻,满头金银珠翠簪花,裹着丝绸长袍,绣衣彩纹,黼黻(fǔ·fú)繁飞,双手抱着一支烟枪,半梦半醒着吞云吐雾。海竹叶被满厅烟雾熏得鼻目干痒,心里怒道:“祸害一众可怜女孩儿的,原来是这么个老妖精!”听得丹姨娘轻声答道:“这位海公子欲赎红柚。小丹特带来,听妈妈给个价!”那沈老妖精微瞥海竹叶一眼,稍起身,左手执烟枪,顺鼻孔催出两卷儿烟雾斗云,轻蔑地发出“哼哼”声,嗓音颤巍巍,阳腔阴调开说道:“这么个美玉公子,怎么就相中了烟花池里泡过的女子?是仗着祖上的殷厚,撑得口袋中的银钱鼓囊,得要掏出点儿松快松快?这你若赎了去,是要她为奴为婢,亦或为妾为妻呀?”海竹叶答道:“相谈投契,为知己!”沈老妖精又“哼哼”起来,鄙薄说道:“男子诓骗起女子来,总无非是先美其名为红颜、知己、佳人、挚友之流!然肚子里三寸花花肠子长得怎么个歪样,老身岂会不知?恶烂男子,天下间总也是一个损胎坯!可笑总有那天真无知、自以为好命有人爱的,信以为真,失了防范,等到被诓进手里头捏着了,或遭打骂凌辱,或被厌倦丢弃,甚至折了命的,也只能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无可奈何,自生自灭!反正她们都是生来低贱的命,都是供王孙公子买笑歌的货,早晚逃不脱,都是一样的下场,不如靠着青春皮肉尚可用,趁早安身在我罗螺楼,老身反而不薄待了她们!”沈老妖精的这番言论,海竹叶听得毛骨悚然,反胃得想要恶吐,然他面上不惊不反驳,只是问道:“不知赎红柚需要多少银钱?”沈老妖精再斜瞄海竹叶一眼,继而长吸一口烟枪,缓吞吞答道:“千金。”海竹叶讶然惊道:“千金!”沈老妖精迷糊着闭上眼睛,同时吐出一口烟卷儿,鄙疑笑问道:“怎么,拿不出?拿不出,还敢来这里充英雄救美人?要不公子哥儿典身卖命,换她?”海竹叶笑答:“非是拿不出,只是这价钱与她进楼的价钱,相差甚多!”沈老妖精冷冷笑道:“女孩儿在外头不值几个钱,十两银子也就收了。但论从我这罗螺楼出去的,却少不得千金,这叫规矩!公子哥儿何必自惊自怪?”海竹叶心中慨叹:“难怪陆兄明知女儿所在也不得一见,更不能救其回家,皆在这帮万恶天谴的人拐子,这个黑心嗜血的恶毒妇,这些贪若豺狗、狠如虎狼的害虫!早晚我海竹叶替天行道!”海竹叶心里狠狠咒骂着,嘴上答道:“容我一时,去兑了银钱,便来赎她!”
却听沈老妖精哂(shěn)笑道:“正所谓‘崽卖爷田不心疼!’公子你花的是府里的银,败的是宅里的底,这么大手笔也乐意,然,却也不是你凑得出千金就想买能买的!老身还要查对一下,那红柚的八字,万万对不上,才能允出门儿!”沈老妖精身后一侍女听见这话,疾步走进内室,而后捧出一卷本,奉上给那老妖精。沈老妖精翻阅一番,短叹口气,说道:“卖是可以卖的!”而后,她抖着眼皮看向海竹叶,笑道:“公子哥儿且去兑金吧!”说完,她挥挥手,示意海竹叶与小丹下去,自又斜躺下,继续闭眉合目,云山雾绕。
且说那陆药儿回到自己房中,坐立不宁,心头打鼓“咚咚”,乱得七上八下。她打发小侍者去探消息,得知沈老妖精开价千金,唬得如木雕一般,呆神不动久久,又听闻海竹叶已离去,大失所望。她含泪自语:“这罗螺楼被赎出去的姑娘,都是天价!那公子定是舍不得这样多银钱讨我这个垢姿污容、秽相浊貌的女子!我自由无望,与家人团圆无望,余生还是在这不见天日的冤井中等死!”她越想越伤心,止不住吞声饮泣。
再道海竹叶离开罗螺楼,夜路里正思办法:“我并无千金,如何是好?不如去奇顶山找常奇讨些,他那里金玉颇多。”他转而再想:“不妥!我答应陆兄今夜救出药儿。若去奇顶山,来回势必耽误时辰,本仙君岂可无信失约?不如就城中富贵家‘借’些,终究他们的银钱也是不义所得,本仙君拿些去救人,有何不可?”海竹叶想想,又琢磨:“亦不妥!我堂堂仙君,岂可穿墙入室做手脚毛贼?到底是本仙君的名头重要!”思来想去,海竹叶叹道:“除非,摘下一枚金鳞甲片!”他再权衡:“金鳞甲乃我护身之物,摘下一枚,必伤其根性!来日我若遇到劲敌,倘有疏虞,只恐性命堪忧!故而,还是不妥!”他陷入为难之中,顿顿,再自语:“君子既诺,岂能败约?我既答应了陆兄和陆大娘,就不可给了他们希望,再令他们失望!正所谓‘天生万民,必授其职!’我海竹叶身为仙君,自当秉承师训——置去生死保天下,舍掉私情殉苍生!区区一枚金鳞片,又算得了什么?”海竹叶熟思熟虑,最终下定决心。
当夜,趁着星河有界,明月无斑,他寻个僻静处,现出钟鹛仙君真身,于左腕袖口处,摘下一枚金鳞。话道摘下那瞬间,海竹叶感到钻心疼痛。他额头冒汗,四肢颤抖,自语:“金鳞甲自我由金莲花孕化人形开始,便着在身上,早已与我血肉融为一体,这方生摘一片,如割肉锥骨般痛!”海竹叶忍着剧痛,强行让自己平复,思量:“以免夜长梦多,我需快些!”他重化作纨绔公子模样,前往城中典当铺。
话说罗螺城中有这样一家典当铺,商号“你有我有”,夜间不打烊,专开设营业窗口,供一时囊中羞涩的子弟兑银钱使。海竹叶到时,前面乌泱泱排着一队人,有抱着古玩玉瓶的,有撩着玉佩金坠的,有摘下嵌宝腰带的,有挂着随身宝剑的,更有捧着衣靴冠帽的……俱各神色着忙,面容颓靡。海竹叶暗自慨叹:“这群饱食终日、不为正业、放肆取欢败家、荒腆于酒色之废徒,只知醉卧重纱帐、列鼎食珍馐!他们若能将手中银钱散于贫苦大众,则也不会有城外那片贫民窟的陋舍残瓦、冤戚荒茔(yíng)!这群人胎,根本连常奇那样的妖灵都不如!”
次序排到海竹叶时,他靠近窗口,展开手掌,将金鳞片呈现在伙计面前。小伙计歪包着红头巾,眼睛滴溜滴溜贼机灵,看着金鳞,拿起,反复观察,而后笑道:“公子这宝叶子,小伙计不曾见过,需得请掌柜的过目给价!”海竹叶笑道:“有劳小哥!”小伙计又笑道:“公子您请稍等,拿好您这宝!小伙计去去就来!”
俄顷,小伙计请出掌柜的。那掌柜是个老者,蓄着短须,穿着朴素,鼻梁上扛着的那副镜子却是价值连城。他精气神十足,向海竹叶所在窗口走来。
掌柜的一观那枚金鳞,登时两瞳放光。他将金鳞置于掌心掂掇,暗自惊喜道:“此金之纯,世所罕有!亮泽异常,分量之重,这等成色,怕是于灵山妙水处采得,真造化也!”掌柜的向上推了推眼镜,细观罢金鳞,又打量海竹叶,再次暗叹:“金鳞半丝杂质也无,必是灵异之物;而这公子,看着眼生,又是天颜仙姿,形貌飘逸,只怕不是俗世之人!”端详久久,掌柜的笑问道:“公子要价多少?”海竹叶答:“千金!”掌柜的并不还价,写定契约。小伙计称足分量,包裹完备,交于海竹叶。海竹叶携金而去。掌柜的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双手捧着金鳞片去内室珍藏。
海竹叶返回罗螺楼,一手交钱一手换人,终于赎回陆药儿。陆药儿换上鸦青麻衣裤,粗梳简单,无奢无华,满面欢喜又挂泪,颤抖着手,紧紧握着赎身契约,时西城门已开。
海竹叶带陆药儿踏进院中那一刻,贫区第一声鸡啼鸣起。海竹叶深叹:“总算不负约!”陆家祖孙三人拥泣良久,不消多述。但说陆墩子掇张椅子于正堂,请海竹叶上座,而后拉着陆药儿,齐磕头千恩万谢。听得陆墩子涕泪俱下说道:“海兄弟真乃金口玉言,诚不欺我等!陆某一家得以团聚,小女得以脱离孽场、消弭灾瘴,全赖海兄弟仗义疏财,解囊周济!此恩此德,刻骨镂心,至死不忘!陆某余生愿为海兄弟衔环背鞍,执鞭坠镫,以报恩情!”海竹叶赶忙相扶,笑道:“扶困济危,是海竹叶师父所教,小弟只求无愧,不敢承功!陆兄和药儿姑娘不需挂怀!”海竹叶扶起他们,又道:“药儿姑娘!海竹叶却是有事相求!”陆药儿听言,再施礼作答:“公子大恩,深如沧海,重比崇山,药儿怎敢不以死来报?公子有令,但请吩咐,药儿粉身碎骨,必不推辞,何用‘求’字?”海竹叶心忧苍生,意挂万民,惦记着罗螺楼中其他像陆药儿一般无辜受害的女子,他自斟酌:“救助其他人,不能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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