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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 (第2/3页)

旗,端端正正写了几个地道日本文字“顺民の家”,挂了出去。这招牌一挂,立刻生效,第二天下午一个军曹带着四个日本陆军士兵就来找徐焕章谈话了。那时全北京城里,要找两个会日本话的中国人,实在比三伏天淘换两个冻酸梨当药引子更难办。日本军成立临时伪政权“安民公所”,正寻找“舌人”,自然要找这白旗上写日本字的人来。第三天徐焕章左胳膊上就套上了个白箍,上边写“大日本军安民公所”,盖了关防。从此晃着膀子跟日本巡逻兵一块抓拳民,杀乱党,替日本军队搜罗地方上的痞赖劣绅组织维持会,一时间成了北京城东北角上的伏地太岁。日本人知道敢于出头干维持会的人,没一个在老百姓眼里有斤两的,叫他们出来临时维持一下街面秩序可以,靠他们长久为自己效劳绝对没门儿,就交给这维持会一项任务,要他们探听在这一地区居住的王公大臣们的行踪和品行,以便发掘可委重任的大角色。也是该当徐焕章发迹,这区内住着一位铁帽子王,曾任镶红旗汉军都统、军咨大臣,现任民政部尚书的善耆。善耆跟前一个戈什哈和徐焕章住邻居。这天徐焕章从维持会回家,路过这戈什哈门口,看到那人在院里槐树下放了个小炕桌就着黄瓜喝烧刀子。他看了一眼,并没在意。他走过去后,只听背后咣噹一声急忙把大门关上了,这才引起他警觉,心想:“这小子不是随肃王保着太后跑陕西去了吗?怎么突然显魂了?”想到这,连家门都没进,原地一扭身又走了回去,照直走到戈什哈大门口,用手把门拍得山响说:“沙二爷,开门!”

    这位戈什哈,去年夏天因为自己老婆往徐焕章门口扔西瓜皮,和倒洗衣裳水被徐焕章老婆骂了几句,他曾到徐焕章门口寻衅打过徐焕章他爹一个脖溜。这次回来一听说徐焕章发迹了,当了通司,先就有几分胆怯;偏偏刚才喝酒忘了关大门,被徐焕章看见了,又加了几分不安,所以赶紧关上了门,门关好后往回走了几步还不放心,又回来扒着门缝往外瞧。他刚一伸头,徐焕章正好用劲来拍门,几声山响,先吓走了他三分锐气。等把门打开,一见徐焕章那一脸假笑,干脆把为王爷保密的规矩全忘,只记得讨好姓徐的,以免遭其报复。于是问一句答一句,便把肃王奉旨回京议和的事全交代清楚了。

    徐焕章第二天恭恭正正上了个密札,告诉东洋人善耆从西边回来了,正躲在府里抽大烟。日本人为这赏了徐焕章十两银子。这善耆正是日本人要物色的理想人物,他不光爵高位重,提倡洋务,而且特别跟日本有渊缘,有名的浪人川岛浪速,和他素有交往。日本占领军得到徐焕章的情报后,立即找川岛拉线,派安民公所总办柴贵亲往肃王府拜会,从此打下了今后几十年善耆一家为日本帝国效劳的基础。善耆为日本军队出的头一把力是由他出面推荐介绍三百名步军和绿营兵,为安民公所组织了一个“巡捕队”。日本人就把徐焕章派在巡捕队办文案。后来八国联军撤兵,善耆就以这个汉奸队为基础办起中国最早的警务来。

    乌世保在八国联军占领时,被抓去埋死尸,曾经碰见过徐焕章。只见他头戴凉帽,身穿灰布长袍,胳膊上带着白袖箍,手提大马棒驱赶中国人抬尸体挖坟坑。他想招呼一下,求徐焕章说句话把自己放了,可话到口边又咽了下去,并且故意转过脸把帽子拉低躲过徐焕章的视线。他实在丢不起这个人!他宁可皮肉受苦,也不愿叫大伙知道这驱使自己的人原是自己的奴才。当时他咬咬牙忍住了,今日一见这火又勾上来了,何况撞的是他的朋友?乌世保提高嗓门,慢悠悠地问:“我当是谁呢?徐狗子呀!你好大威风?”

    徐焕章转头一看,不由得吸了口凉气儿,暗说:“有点崴泥!”这不是在巡警衙门,是在大街上,大街上还是大清国的法律,要叫他兜头盖脸骂一顿,往后怎么当差管事在人前抖威风呢!好汉不吃眼前亏,先把事情化了,有什么章程回自己衙门再说。想到这儿,就满脸堆下笑容说:

    “哟,主子爷,您吉祥!”跳下车来就打千,“奴才瞎眼了,奴才罪过!”

    这时闯祸的车伕和听差赶紧躲开了。寿明见坐车的人请安赔礼,是自己朋友的奴才,也就不再发作。忙说:“不要紧,没碰着,走吧!”偏巧凑来看热闹的人里边有几个人认识徐焕章,早已恨得牙痒痒而找不着办法报复他,一见这机会,可就拾起北京人敲缸沿的本事,一递一句,不高不低在一边念秧儿:

    “这可透着新鲜,奴才打自己的主家!”

    “人家有了洋主子了,老主子还放在眼里吗?”

    “子不教父之过,奴欺主是旗主子窝囊!”

    “这话不假。”

    “您不瞧,如今这奴才什么打扮,什么身份?再看这两位主子爷,那行头不如奴才的马伕鲜亮了!反了过儿了!”

    “大清国没这个家法!倒退二十年,时松筠当了内阁大学士、军机处行走,他主子家办白事,他还换上孝服在主子灵前当吹鼓手呢!”

    这菜市口是南方各省旱路进京的通衢大道,又正是游人登高归来的时刻,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杂。有人就喊:“打!”“教训教训这个反叛!”

    乌世保哪受过这种辱谩,恰又喝了酒,便一扬手举起荷叶包朝徐焕章砸了过去,大声骂道:“你小子当官了,你小子露脸了,你小子不认识主子了!我今天教训教训你,让你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看热闹的人一见这穿得鲜亮体面的官员被个穷酸落拓的旗人砸得满头满脸猪肝猪肠、头蹄下水,十分高兴,痛快,于是起哄的、叫好的、帮阵的、助威的群起鼓噪,弄得菜市口竟象谭叫天唱戏的广和楼,十分闹热火暴。

    徐焕章见过世面,知道在目前这情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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