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子规声里雨如烟 (第2/3页)
再一次天灾徭役,还挺得过去吗?
二,某年某月徭役,官府衙役捉人,不但男丁要拉上战场打仗,女丁也会被拉去烧水做饭运东西,石壕吏说得好:“吏呼一何怒,妇啼一何苦,室中更无人,惟有乳下孙。有孙母未去,出入无完裙。老妪力虽衰,请从吏夜归。急应河阳役,犹得备晨炊。”
仗打起来了,官府可不分男女老少,对此新安吏还能提供佐证:“客行新安道,喧呼闻点兵,借问新安吏,县小更无丁?府帖昨夜下,次选中男行。中男绝短小,何以守王城?”
人被拉走了,田地基本上就会慢慢荒废,德宗《罪己大赦诏》描绘了这样的画面:“遂用兴戎,征师四方,转饷千里。赋车籍马,远近骚然,行赍居送,众庶劳止。力役不息,田莱多荒。暴令峻于诛求,疲民空于杼轴,转死沟壑,离去乡里,邑里丘墟,人烟断绝。”
人没了,地无主,兼并继续。
三,寺庙道观的永业田,是大数目且几乎都是钦赐。
四,均田制不但对被剥削者授田,对单字王、公主、郡王、国公、郡公、郡侯、郡伯、县主、县男等获爵贵族也授田,受永业田一百顷递降至五顷,内外职事官从一品到八九品也授,永业田六十顷递降至二顷,什么上柱国、开府仪同三司、参知政事、左右散骑常侍、云骑、武骑尉之类的散官勋官名誉官职也授,受永业田三十顷递降至六十亩,此外各州县官府还领有多少不等的职分田和公廨田,职分地租作为官僚俸禄补充,公廨地租作官署费用。
贵族是逐渐增加的,地是有限的,所以政府持有的地会越来越少,哪些张口就是什么世家祸国兼并土地的,连均田制是怎么执行的都不知道,这就是封建社会的属性决定的。
基于小农经济的脆弱性和封建社会的本质特征,土地兼并不可避免,继而就会导致既得利益集团的势力越来越强,政府控制的人口和土地越来越少,大量土地集中到少数人手里,大量人口沦为少数人的租户,供养统治机器的自耕农越来越少,最终导致王朝的财政崩溃。
事实上,如果不是李唐皇族在武周改制中受到的清洗,如果泾原兵变时大批皇族没有被乱兵杀害,如果不是黄巢天街踏尽公卿骨,现在关中的田地不知道还会紧张成什么样子。
到李晔上台这会,关中人口锐减,凤翔下辖的州县,如灵台、武亭川、岐阳、良原、安戎关、华亭、义宁、岐山、宝鸡山、麟游、太和关等地,荒芜田地的几乎一眼望不到头。
偌大的岐州,在册户口居然只剩三万多人。
言归正传,基于以上情况,李晔现在有恢复均田制的底子,但实施地区有限,考虑到自耕农数目不足,李晔暂时也只能贯彻两税法,把手伸向特权阶级和他们名下的雇户佃户。
想到这里,李晔不禁又有些感谢德宗了,两税法既是宰相杨炎为解决租庸调制失效而想出来的新税法,也是爱钱如命的德宗为对付宗室世家公卿寺院的好办法,为什么这么说?
两税法的执行原则是,户无主客,以见居为簿,人无丁中,以贫富为差,即不再区分本地户口和外来客户,不管你人在哪里,只要在一地有资产,就算当地人,那就要上籍征税。
崔胤问:“我是河北冀州人,在首都当官,我如何纳税?”
杜让能道:“你名下在河北冀州的一切家业,赎买田、永业田、分家田交地税,雇户和租户按人头征丁税,依据田地、粮食、金银、铜钱、布帛等资产总数确定你的户等,按照户等高低和资产总数征户税,户税不分籍贯,如果你在长安有田地,还得按亩数征地税丁税。”
崔胤点头:“明白了,相公放心,我准时报税。”
只要是大唐公民,人在大唐,那就得按贫富等级和土地多少分征财产税及土地税,不分名望高低,不看出身尊卑,不看官职大小,都得乖乖报税上税,谁说唐朝世家不交税?
德宗表示:“大唐不是魏晋,世家门阀没有特权。”
当然,两税法有几个弊端,一是最开始征收货币地租,而市场流通货币量不足,导致钱重物轻,农户不得不贱卖绢帛谷物或其他产品以换取货币交纳税钱,这很打击生产积极性。
二是两税法体制下,买卖土地合法,导致土地兼并更加盛行,卖方卖了地,买方往往隐瞒不报,官府不查就不知道,仍按先前的数据征收,另外买方还会以税存的方式合法避税。
税存就是,提前在官府开户登记,提前预存税钱。
比如崔胤要买一百亩地,可是马上又快到夏税的征收时间了,但他不想交申报这一百亩,他就会先把现有资产要交的税预存到官府,等户部下令征收夏税,官府直接从他预存款中扣钱,不用再通知他,同时他和卖方谈好,你等几天,等夏税征收结束我再跟你签地契。
像崔胤这种有钱人,如果一次清把十年要交的税钱都预存起来,只要大唐没完,只要李晔没下令户部全面清查订正户等,那谁也不知道他逃了多少税,要解决这个问题,户部就只能年年开展大清查,但这是一项浩大工程,参与人员众多,且中央对地方的控制力必须强,否则下面的人一顿饭一吃,查方随便添几笔,清查基本等于零,且难免有庙堂内鬼报信。
打个比方,比如杜让能奏请全面清查田亩订正户等,同为宰相的柳璨、崔胤、韩正、刘崇望、杨涉就都会知道,户部郎官也都会知道,其他朝臣能瞒一时,但等大规模官员调动起来,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杜让能要干什么,随便透漏两句出去,下面的人马上就会转移资产。
如果追查到底的话,倒是也能查出来,但很容易激化统治阶级的内部矛盾,加剧统治集团的内部分裂与消耗,杜让能要是搞事,那些功臣的夫人们还不得进宫来跟李晔告状?
当年宪宗灭了淮西,韩愈奉命撰写平淮西碑,考虑到裴度的宰相身份,韩愈在碑文中狠狠夸奖了裴度,相形见绌,雪夜袭蔡州的李愬成了空气,李愬倒也没说什么,结果他老婆跑到丹凤门前长跪不起,又哭又闹,大骂韩愈不是人,我夫君为国建功,他怎么写我夫君的?
丹凤门是什么场合,加上韦氏是德宗的外孙女,是韩国贞穆公主的女儿,又受封魏国夫人,宪宗没办法,把表妹接到宫里好好安慰了一顿,随后下令铲了韩愈的碑文重新写。
要是皇族宗亲跑去太后面前哭诉,说什么七哥刻薄寡恩,酷虐太宗皇帝后人,您要为我们做主啊,管管那不成器的罢,虽然太后管不了李晔,但难保这些皇叔们跑去太庙前跪倒。
就拿素来骄横的怀王李洽来说,他早就跟杜让能这些户部官员放过话了,他的永业田是父皇所赐,谁敢打他家产的主意,就是对圣武献文孝皇帝的大不敬,他要上告宗正寺!
怀王是宣宗的儿子,是李晔的皇叔,骄横惯了的主,发起横来连田令孜都退避三舍,当初田令孜曾委婉跟他表示想借点钱充当军费,李洽直接指着他鼻子开骂,田令孜落荒而逃。
事后找僖宗诉苦,僖宗说我也没辙。
黄巢兵临长安,田令孜忌恨在心,走之前没通知他。
沉思良久后,李晔决定先不管他,李晔现在的想法是,组织一个商行,向达官贵人销售香料、丝绸、瓷器、琉璃等奢侈品,再从陆海丝绸之路的商品中挑一些好玩意限定。
商人进口的某些商品必须卖到商行,实施对奇货的进出口专营,这个商行由内侍省掌握,盈利的大头拿出来成立基金,作为供养宗室之用,此法执行以后,包括新的皇子在内,都不再赐土地,而是赐股份,同时用股份换取掌握在皇亲国戚手里的土地,解决土地兼并的问题最大的阻碍来自皇亲国戚,如果解决了他们,一定程度上解决土地兼并也是有可能的。
为此,朝廷在四月中旬重新颁布了三项法令,一是《限奴令》,二是《限地令》,三是《敕令整顿京畿质库公廊柜坊抵贷利》,这三项法令曾多次颁布,但收效甚微,李晔也不指望有多大成效,只是为了方便将来动手时能够有法可依而已,表明大唐皇帝是讲道理的。
李晔很清楚,他的六位宰相中,有意整治解决土地兼并问题的只有柳璨、韩正、刘崇望,柳璨虽是名门之后,但家道早已衰落,小时候穷得编灯笼为生,韩正虽是昌黎韩氏出身,但年少时也吃了不少苦,杜让能、杨涉、崔胤在政治立场上属于保守派,就是既得利益集团。
但当李晔提起这事,杜让能这个保守派并不保守,说早就想这么干了,李晔知道他是被财政给逼的,杜让能现在号称计相,各方面都指望他弄钱,他天天都在想办法怎么搞钱。
刘崇望现在正忙着思考如何解决关中藩镇和鄂岳观察使的割据,正在编撰资料与兵部官员制定对策和各种预案,同时还忙着写他的《定初国计簿》,而韩正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大法官正忙着主持对蜀中两省的巡视工作,南直隶四府也归他分管,天天都在召人开会,御史台、大理寺、刑部、秘书省、翰林院等衙门的官员对他非常不满,说他的会太多了。
第二天的内阁会议上,杜让能交上了第一份草案,说道:“如今百姓向上交的赋税分成三份,一是上供,二是送使,三是留州,建中初年两税法初行时物重钱轻,后来渐至物轻钱重,百姓赋税交钱,这样税额到现在就增加了一倍甚至几倍,此外本朝的贯或缗按规定为一千钱,但在习惯的市面流行中并不足千钱,州县官吏为了中饱私囊,强迫百姓交足额,称为实估,这又加重了百姓负担,请陛下准许把直属省镇府州的送使钱改为按省估征收,东川行省和西川行省只能征收驻州的赋税作为公费开支,如果不足再把预算报送度支核准。”
两川的税不免了,先降税减费把蜀中百姓在缴税过程中的附加增值费用去掉,极大减轻他们的纳税负担,也避免他们贱卖谷物布绢等实物,让生活必需品保持均衡稳定的价格。
草案完善后,李晔下令草诏,喻令京兆府和两川遵照实施,同时命令韩正选派监察御史分赴京畿各县巡查,韩正说此法甚善,但横征暴敛惯了的地方州县往往不愿意收手,不少地方的小吏出自同一个家族,往往结党欺上瞒下,须加大打击力度,李晔点头同意。
杜让能的发言还有引起李晔注意的地方,根据杜让能的说法,不足额的钱照样在市场上流通,这显然发挥了一般等价物的职能啊,这样的话缺钱的问题不就可以解决了吗?
去年户部曾因为缺钱上书请求禁止民间铸铜,但是一味禁止不能解决问题,问题的根源在于缺铜缺白银,如果这个问题不解决,根本禁不住,但现在一个解决的机会出现了。
“在朕看来,铜钱就是个衡量物品价值的东西,铜钱出炉的时候是足额重量,流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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