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三章 梨园戏(番外) (第3/3页)
最后又有多少人出去?我可以告诉你,几乎为零。”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阮言琛把玩着手。
会出去吗?
他应该出不去了。
“春佑君希望我交代什么?”
“你昨晚去了哪?干了什么?”
“我说了,和人睡觉。”
“和谁?在哪里?什么时候?之后你有没有离开过?”
安静的大门被推开,“吱呀”一声,有人踩着高跟鞋进来了,步调不急不慢。
阮言琛立马就听出来,那是云知,她的脚步声他不会听错。
“主任,人带到了。”
春佑君皱起眉,手捏了捏他的胡茬:“梨园的戏子?”
阿讯附和:“查过了,这个女人非常可疑,在我们老大的床单上找到了血迹,是女子欢爱后留下的。”
阮言琛突然转过身看她,那具眼神,是云知平生所见也未能读懂的情愫。他不会在春佑面前表现出任何的异常,但云知能懂,他在质问她为什么会来。
云知忽然就不怕了,在刚开始她决定来替他抗下所有时还犹豫,但如今看到阮言琛她却全然不怕了。
春佑君仔细打量云知,不管是从风韵还是曲线上来看,这个女人都占上风,更让人着迷的是,她有一双凤眼。
“没想到梨园的戏子,竟也和阮大队长有关系。”
说到这里,春佑君自顾自笑起来。阿讯自然想帮老大洗清嫌疑,跟着憨笑起来。
“那这样,事情就变得有趣了,阮队长确实昨晚找女人去了,那消息又是谁送出去的呢?”
他的目光没有从她身上移开,云知这次读不懂他想说什么了。
她只是看着春佑,用依旧软糯的语气说:“我只是一个戏子,难道说中共真的没人了吗?竟然让一个弱女子去潜伏。”
春佑君突然摇着手指,表情变得异常严肃:“不,不,不。越是最不值一提的东西越可能是重磅**。女子看似柔软,可未尝不是一把温柔的匕首。”
“比如,阮队长不就深陷进去了吗?”他又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通风口一直转,不知道雪停了没有,好怀念从前和云知一起在雪地里的时光。
他终于别开了目光,看着春佑君说:“我承认昨晚和我回家的是她,但这又能说明什么呢?后半夜我就把她送回家了。”
春佑又像听到了笑话:“阮队长真是菩萨心肠,还亲自将这位戏子送回家。”
阿讯见形势不对,急忙说:“这个我能作证,老大确实把她送回家了,我开的车。”
“那么就是你们在一起,唯独这个女人——她之后的所有行踪都不得而知了。”
阮言琛彻底绝望了,阿讯拼命想帮他洗清,却把云知拉下来了。
“既然这样,阮队长可以离开了,但这个女人得留下。”
chapter6
云知被关在了一间没有草席的大牢里,寒气重到她直咳嗽。
血,还在滴。
酷刑过后,云知依旧不觉得疼,还好,没有老班主的棍子疼。
她知道即将面临什么,但是她一点都不怕,真的,一点都不。
她甚至还有些想笑,因为她颠沛流离的小半生里,遇到了那样一个男人,他对她的好,是她用尽一生也无法从别人身上体会到的。
她的头发有些乱了,昨天盘好的发髻,云知没有梳子,就只能拿手去顺,就算死,她也要死的好看。
牢外突然多出了两个男子。
“梨园名角云知,传闻温柔多情,风情万种,但是想不到啊,怎么偏偏跟阮言琛那个男人好上了,他脾气那么臭,你也忍受的了?”
大门被打开,云知不理他们,只顾着顺自己的头发。
男子受不了这样的冷落,快步走过来揪住她的头发:“装什么装?凡是成角的能不用身子去换吗?你以为自己是贞洁烈女啊?我呸!既然阮言琛碰得,那我们为什么碰不得。”
两人瞬间来拔她的衣服,云知的头发被扯的生疼,她的头被迫仰起,这一刻终于慌了。
她想推开他们,可两双手依旧不停在解她的衣服。
云知大喊:“滚!”
十九年来,她第一次说这个字,原来一贯温柔的云知,也有被逼疯的一天。
她突然好想阮言琛啊,那个捧她到天堂的男人,她希望这件事过后,他能岁岁安泰,等有一天战争结束,他再也不用孤军奋战。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竟真的出现了,两手推开在解云知衣服的男人:“不想死就快点滚!”
云知的泪一瞬间就出来了,她也来不及整理衣服,爬过去急忙抱住他:“阮言琛……阮言琛……”
他脱下衣服替她盖上:“我在。”
她哭花了一张脸,仰着脑袋去看他:“我的身子只能给你……”
“我知道,我知道。”
“我都想好了,他们要是敢动我,我就撞死,就算是死,我也不能遂了他们的愿。”
她全身是伤,春佑吩咐下手的人要狠,全身上下无一块好肉。就连他抱着她时,她的手都满是血。
阮言琛这样高傲的人,眼睛也红了,他压住哽咽的声音问:“疼吗?”
“不疼,没老班主拿棍子打我疼。”
好像印象中,她就只会说这句话。
阮言琛再也绷不住了,云知感觉到有什么温润的东西滴在她手上。
她想跟他说没事的,可她又不能浪费时间。
“上海线不能断,只有我去顶罪,你才能继续潜伏下去。春佑不会完全信我,有了这些伤,到时候我认罪,他才会彻底消了疑心。”
阮言琛的泪大滴大滴掉,他好后悔,当初不应该把她牵扯出来,她只是一个应该养在温室里的小女人,被男人呵护、疼爱。
“我的命不值钱,我这一生随波逐流惯了,没有想过保家卫国那么伟大的事情。但是偏偏遇到了你,所以我想做个勇敢的人,我想成为你的女人,和你并肩站在一起,一起守护我们的国家。”
雪依旧没停,快到新年了,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1941年的天,估计是看不到了吧。
阮言琛握住她的手,她手冰凉,怎么捂都捂不热。他轻轻吻了她的额头。
“其实,我总唱《西厢记》,是因为当年老班主看我长相很符合崔莺莺那一角,后来由于生计,许多人想听不一样的云知,所以我又学了《牡丹亭》,但你不知道,其实我最喜欢《长生殿》。”
阮言琛呆呆的问着:“为什么呢?”
“《长生殿》还原了唐太宗与杨玉环的爱情故事,但又在讲述唐朝政治腐败,大唐几乎快要走向灭亡的趋势。而唐太宗和杨玉环两人也因为政治的关系而天人永隔,或许爱情不完美,才是一段情爱最极致的关系。”
“我们的国家如是,他沉默了,他没有还手之力,他甚至还被曾经在这座土地上长大的孩子背叛,他只剩一个空壳,在被敌人侵占,被自己人出卖,他受伤了,所以我们应该共同去治好他。”
“但是我从没有唱过《长生殿》,因为它反应的东西太沉重了,沉重的像我现在所经历的一切。”
阮言琛快被她说的透不过气,他紧紧抱住她:“别说了,我会有办法的……”
云知摇头,突然笑得晴朗:“没有办法了,这件事得有收尾。如果可以,你替我买块墓碑吧,我不想到了地底下没有家。”
阮言琛敲了她的头:“不许胡说。”
“以后你要娶一个好女孩,为你洗衣做饭,给你生孩子,那样我就会幸福了。”
真的,我很幸福。
我因你而死,也因你幸福。
chapter7
云知被实行枪决。
当天被押送到刑场时,阮言琛也去了。
春佑站在他身旁:“言琛君的心情我能理解,毕竟女人嘛,何况还是那么漂亮的女人,睡过之后也是有情的。”
阮言琛没说话,视线依旧在她身上。
春佑君吸口气,拍拍他的肩膀走了:“言琛君,我欣赏你的才干,别让汪主席失望。”
阮言琛在雪中站了很久,云知很快就看到了他,嘴角有血,她笑了。
相对无言,阮言琛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如同在梨园里坐在下面听她唱戏。
未来的黑夜,他都会一如既往的摸黑走,他觉得好生乏力。看着眼前的女子,他救不回她。
那天她可以不用死的,阿讯的一句话,彻底把云知送上绝路。
带她回家的当晚,他让阿讯开车送她回去,他凌晨四点下车,去了上海交通站,把情报交给线人。
阿讯送完云知回来接他,回到家时,已经是四点五十。
她是没有嫌疑的,他想把她摘干净的,只要她不出来,没人会找到她。
远处又响起了《西厢记》里的一段。
“门迎着驷马车,户列着八椒图,四德三从宰相女,平生愿足,托赖着众亲故。”
雪好像越下越大了,安静的世界里,闯入了一阵枪声。
尾声
1945年,春佑君没能回家见妻子,死在异国他乡。
阿讯想投奔中共,被一枪毙命。
1947年。
他穿着黑色风衣,将碑上的杂草除去,为她带来了梳子。
他知道,她最爱美了,当初在大牢里时,她还来不及梳一次头发。
暖春了,当年的雪已经过去好多年。
他又转身了,皮鞋踩在下过雨的地里,风吹起他的衣角,树上有花瓣落下,飘落到她的墓碑前。
来年再到风雪飘摇时,你踏雪而来,抖落一身严寒。
我在屋子里生火,为你煮上一壶小酒。漫天的落雪,铺在窗户纸上,我亲吻你的额头,你害羞的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