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八十九章 孔文仲:我连死都不行了? (第3/3页)
轻声念着:“通直郎、熙州通判包绶,以考绩中上,为奉议郎,用太师、平章军国重事保举,特授贴职:秘阁校理。”
他想着,户部奏报的熙河路检户,检出来二三十万户包姓男丁的事情。
也想着包绶二子,皆为官家特旨恩荫为太庙斋郎的事情。
他看向皇城方向,神色变得无比坚定:“官家……”
“臣必为官家,除奸去恶!”
那帖子上的文字,在贾易胸中沸腾着。
官家,已恶蜀党小人。
必欲除之!
正好,他手里早就搜集了许多蜀党小人的罪证!
从司马温公丧仪之后,苏子瞻那小人恶语恩师之后,他就一直在暗中搜集着那些小人的罪证。
鲜于侁、上官均、曾肇、张舜民、孔文仲、韩川等人的贬黜,都有他的功劳。
……
青州州衙。
孔文仲,卧在病榻上,脸色苍白,毫无血丝。
在他病榻前,一个老友唉声叹气着。
“经父兄啊!”
“您这是何苦来哉?”
孔文仲惨然一笑:“圣人云:道不行,乘桴浮于海!”
“我悔不该不听圣人之教,只身入汴京……”
“以至有今日!”
谣惑大臣,诽谤儒师!
天子的责贬诏书用词,如一把把刀子,割在他心头。
让他痛不欲生。
更让他难受的,还是韩川等人,全部贬知偏远军州,且在告身之中,留下了贬斥文字。
刘安世更是被下诏编管郴州居住,还加上了勒停、冲替以及遇赦不回等极端文字。
对士大夫来说,这几乎就是仅次于剥麻的酷刑!
相当于秋后问斩了。
那么,问题来了——这些人处罚的如此严厉。
他孔文仲,作为当初那场风波中官阶最高,名声最大的人呢?
是不是也和这些人一样,本来都该贬为偏远军州知县、知军,在告身上留下罪责文字记录。
甚至如同刘安世一般,编管居住?
为什么他没有?
士大夫们嘴上不说,但心里面肯定会问了——是不是,因为他孔文仲孔经父,是孔子后人,故此官家才法外开恩,留了体面?
实际上,他孔文仲孔经父才是一切罪恶的源头,问题的根源?
对孔文仲来说,命可以不要。
但名声万万不能有污点!
这就是他的心病来源!
本来,他还不至于寻死。
可是……
汴京传来消息——官家在罢黜他们这些人后,就开始改革科举。
不仅仅没有恢复他所期望的诗赋取士。
更不要说,废黜那些他所认为的‘怀疑士大夫’、‘没有将士大夫的德行纳入考虑’等科场旧弊。
反而在邪道上,越走越远。
先是,提高了明法科、明算科在科举中的地位。
还大力提倡,宗室外戚恩荫子弟报考明法、明算两科。
更是增加了宗室在这两科中的解额。
不止如此,朝廷对于士大夫们的信任,也再次下降了。
最近几天,汴京城传来了,科场改革将彻底消除士人怀挟之弊的声音。
据说是,有小人奏请天子,请赐士人考生服,并赐韵书、三经新义及字说等典册。
同时,士人在贡院的饮食、笔墨纸张,也都将由有司专门负责供给。
据说,官家还在静室对奏时,针对某位大臣提出希望德行取士的时候,亲口说出了:若以德行取士,何必科举?恢复魏晋察举之制才是!
甚至还说了‘举秀才,不知书,举孝廉,父别居。寒素清白浊如泥,寒门高门良将怯如鸡’这样的话。
当孔文仲听说了这些事情,他彻底死心。
一心求死!
因为,他如今面临的,不仅仅是道不行的问题。
名声也完全烂掉了。
有心之人,只要将他这两年在汴京的言行以及投稿在汴京义报上的文章,拿到一起一看就知道。
他孔文仲孔经父,就是那个一直在提倡德行取士、诗赋取士的人。
而在官家御口定调之下。
他孔文仲,将是一个开历史倒车,希望门阀世家重现的奸佞之臣。
他,万万承受不了这样的罪名。
也不敢承受。
只有一死!
也唯有一死!
老友看着孔文仲的神色,他已知道孔文仲为何如此?
他叹道:“经父兄,自古最简单的就是死!”
“死,则万事皆空!”
“可是,您难道就不为活着的人想一想吗?”
“当今主上,虽然宽仁……”
“但对于逆臣与罪臣,却从不宽纵!”
“李资深,迄今为官家所厌!”
“故驸马王诜,迄今葬在外地,连墓碑都不敢立!”
“故宰相吴正宪公(吴充)之子吴安持,至今还在太学中接受再教育,主上迄今未能原谅,依然以其‘自弃圣人之教’,而命太学严加管教!”
“张荣僖公(张耆),除其孙张叔夜外,不是下狱便是斩首,连徐国公旧邸都被抄没为官产!”
“经父兄,若就这么求死……”
“我恐主上震怒,牵连他人……”
“常父、毅父,恐遭牵连……甚至祸及衍圣公啊!”
孔文仲听着,瞪大了眼睛:“老夫连死也不行吗?”
这还有没有天理?
有没有王法?
自古以来,岂有这样的事情?
而且,这也太过夸张了吧?
牵连他的两个弟弟也就算了。
连主家的衍圣公也可能获罪?
那人叹息道:“经父兄……主上非寻常之人……”
“还请经父兄深思!“
孔文仲顿时垂下头去。
他知道,自己被此人说服了。
可是……
他如今已经病入膏肓。
恐怕药石无灵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