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三百三十八章 兵谏 (第2/3页)
法乃自上而下,以身使臂,以臂使掌,以掌使指。”
“臣劝谏陛下总揽大权,正是要以至高的道义之心压制私欲之心。好比读书人‘头悬梁锥刺股’昼夜苦读一般。”
高太后失笑道:“老身从未听说有几人,能这般成功了。”
章越道:“太后有所不知,寒门出身者多是这般苦熬出来的。”
他心中暗忖,后世多将北宋灭亡归咎于司马光废除新法,却不知哲宗绍圣年间乃至徽宗时期,实则是王安石变法的延续。即便蔡京五度为相十余载,与王安石又有何本质区别?新法之败,根源不在新法本身。
章越道:“先帝时庙堂上要要变法,但到了地方都是路径依赖,如司马光等官员都反对变法。而身在江湖民众之中也是有不少谈虎色变的。”
章越娓娓道来,“故而臣以为,从庙堂到江湖,推行新政当循序渐进。“
他直视高太后:“太后想必清楚,自先帝病重以来,司马光等人主政已近一年,朝野反响如何?“
高太后心知,司马光上位后罢了保马法,市易法,又罢了蔡确,韩缜等数十名官员。
下面又打算要罢青苗法、农田水利法、保甲法,方田均税法,同时还继续打压章惇,章越等。
高太后反问道:“侍中以为呢?”
章越道:“臣以为要让司马光他们干一干,否则庙堂到布执,制策到奉行,谋断到庶务层面,朝廷政令难以贯通上下,决策与执行必然脱节,长此以往必致朝局分裂。”
“臣素以为庙堂制策,可以用儒家或法家,但手段一定要是道家。”
高太后略显困惑问道:“何为是道家手段?”
章越道:“要么是儒表法里,要么是儒里法表,此即道家精髓,也就是'道'的真谛。”
高太后恍然,学问虽不多,但也知道,我汉家制度王霸杂之的话,原来这话根本的意思是道家。
章越道:“敢问太皇太后,何为变法?或者说法家?”
高太后道:“老身不知。”
章越道:“熙宁时王安石破兼并,元丰时臣要抑兼并。”
“破和抑虽说一字之差,但说白了,法家就是要革既得利益者的命,这天下好比一个饼,大家切了重新分,朝廷多少,官员多少,百姓多少。王安石是使百姓那块不动,让朝廷多得些。臣是使朝廷那块不动,百姓多得些,都是差不多的意思。”
“无论如何,打压兼并势必是刚猛霸道的,手段上不能太急了,要时时刻刻网开一面,有个腾挪的地方。如果逼得太紧,就容易鱼死网破。”
高太后徐徐点头。
殿外竹枝上的积雪轻轻摇曳,仿佛也在倾听这番治国良言。
章越又道:“不过臣的本意还是儒家,通过通商惠工之道,来激发百姓们的自驱力,虽说以利导之,但通过由下至上的法子,来使这饼子不断做大。”
“但臣既用儒家的里子,就要使法家的路子。”
举个例子,北宋和明朝末年,那都是工商业畸形繁荣,为何还失败了?那是因为利润都被少部分人赚取走了,富者越富,贫者越贫。
那等繁荣就是回光返照,说明朝廷对基层已经丧失控制力了。
章越道:“不抑兼并,就好比朝廷不断往池塘里撒饵料,结果都被最大的几头鱼抢走了,绝大多数的鱼都饿着。”
“那样饼子做得再大,于国于民也是无益的。”
“侍中说得好,但先帝临终时所言,何不以身入局呢?”高太后问道。
高太后扣住先帝二字。
章越道:“臣素固执,怕开罪太皇太后。”
高太后凝视章越片刻后道:“既是侍中将话说开了,老身也不妨直言,魏公若想朝局乱到无可收拾时,再出山定鼎。”
“那就错了!”
“老身不吃这些。”
章越沉默了片刻后道:“多谢太皇太后明言,臣无此心,这大宋江山.也经不得这般折腾。”
“臣想等禅七之后,再论是否出任侍中之职!”
……
数日后,都堂之上,烛火摇曳,众宰执围坐议事。司马光面色苍白却目光炯炯。
端坐首位;吕公著神色凝重:“太皇太后懿旨,辽事交涉需持重,不可轻易退让。”
章惇则嘴角噙着冷笑,眼中锋芒毕露。
“如何叫退让太多?”
“何谓'不可轻易退让'?萧禧国书明言,榷场贸易令辽国岁损数十万贯。若不增岁币,辽主岂肯干休?”
苏颂持重道:“韩枢副去职后,黄履新晋枢府,此事更需慎重。还是等他回京吧!“
司马光轻咳一声,声音虽弱却字字铿锵:“元丰年间,蔡持正曾议增岁币至七十万,以换取辽国不助党项。然永乐城一役,辽国背约介入,谈判遂废。“
“朝廷惧于辽国随时南下河北,朝廷依然每年给足五十万岁币。”
苏颂道:“他目光扫过众人,“如今岁币仍按旧例五十万,其中三十万贯钱、二十万盐钞——此乃章魏公当年改制之功。“
“萧禧此番狮子大开口,索要百万岁币。其言纵增至七十万,辽国仍在赔钱,唯有百万方能彰显兄弟之谊。“
司马光道:“真庙时澶渊之盟,岁币自三百万压至三十万;庆历间富弼增二十万,即换来辽国与党项交兵。此非'以地事秦',实乃外交制衡之道。”
“绝非枢相所言以地事秦之举。”
章惇闻言冷笑。
章惇冷笑连连,想起苏轼再三劝他莫与司马光争执,却终究按捺不住:“敢问门下侍郎,若增岁币二十万,钱从何出?党项岁赐二十万又要恢复。更遑论废除市易法岁损数十万,罢保马法重建牧监又需百万。“他屈指计算,“这笔账,门下侍郎要如何做平?“
司马光捋须缓言:“英庙驾崩时赐赉一千五百万贯,先帝即位减半。今可再削其半。”
顿了顿他又道,“老夫愿率先减俸五成,以为表率。“
章惇听了差点失笑。
当然要换了章越在朝,恐怕也要笑司马光此为并夕夕之策。
章惇强压怒意:“文臣减俸,甚至一钱不给都可。但今日不同往来,切不说禁军如何安抚?”
“京畿四周还有六万三辅军的兵马,他们也要安抚。”
司马光道:“三辅军设之无益,虚耗朝廷钱粮!当裁罢之!何来赏赐?”
章惇冷笑道:“元丰八年蔡持正急于拓边,复用铁马法、茶法,虽敛财却败坏新法名声。门下侍郎今日罢新法、黜大臣尚算师出有名,但若连赏赐都要一削再削.“
章惇顿了顿再度强调:“赏赐一省再省……怕是下面有异议。”
“一切罪责,老夫独担!“司马光斩钉截铁。
堂外风雪渐急。
……
陈桥驿的冬夜格外寒冷。
东辅军一个指挥兵马正驻扎在此。
东辅军指挥营帐内,几个虞侯,权都指挥正在围炉而坐。
“当年朝廷设立北、东、西三辅军,本是为了防备辽国铁骑南下。”为首的都指挥使赵德明重重放下酒碗,“我等太学生投笔从戎,原想建功立业,如今却连家小都养不活了。”
副指挥使王猛道:“不错,司马光这老匹夫要废新法,这次不仅是连赏赐都没了,连对禁军,三辅军的俸禄都要削减。”
“别说什么封官加爵,今日我等奉命更戍至此,连酒肉也被克扣。”
“正是!”参军李肃掰着手指细数,“原本每日一瓶酒、一斤肉,现在减作两日一瓶酒,肉也只剩六两。这般削减军需,将士们如何不寒心?”
“坏了朝廷恩赏。”
帐外寒风呼啸,帐内气氛愈发凝重。
一名年轻虞侯突然将酒盅狠狠砸在地上:“元丰年间扩军备战,如今却要裁撤军费。朝廷这般朝令夕改,叫我们如何自处?“
“司马相公要废除新法,但自元丰以后朝廷铺开这么大的架子怎么办?”
赵德明环视众人,压低声音道:“当年在太学,我们都受过蔡相公的恩惠。如今蔡相被贬,朝中再无人为我们说话。“他顿了顿,“章枢密使现在处境也不妙,我们不如问他主张。“
众将闻言纷纷点头道:“正是这个道理,铲除奸佞,正是我等当为之事。”
当即这名都指挥写了一封信,派人策马入京。
次日对方返回道:“没见到章枢相,但信已是递到府上去。”
赵德明冷笑道:“无妨,心意已到。我等并非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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