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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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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2章 (第3/3页)

年来身体一直不大好,”张廷璐从火炉上提起吊壶,给二哥沏了一杯碧罗春新茶,自己也慢慢吹着一缕缕热气,抿了口烫茶道,“究竟是什么原因,使圣上染恙?他的年龄跟愚弟我也不相上下呀!”

    “咳,一言难尽!”张廷玉怔了一怔。他不想谈这个话题。因为在京师的人,无论朝廷内外,大都知道雍正是淫乐过度,酒色伤身,滥杀功臣,精神恍惚,才龙体每况愈下,一天不如一天。雍正对张氏一家恩泽如海,但又有夺媳掠美,害得二儿子若澄郁郁寡欢,至今难以振作的怨恨相加。所以张廷玉以“一言难尽”搪塞,吱吱唔唔地透露些无关痛痒的消息说:

    “自从三阿哥允祉夺爵拘禁,后来死于景山禁所,皇上一怒又杖死了一个本不该死的名优葛世昌,从那时起圣上就得病了。”

    “葛世昌是何许人,怎么就惹怒了皇上?”

    “是常州府一名优,不过一戏子耳。”张廷玉回忆地说道,“那年六月十八,是雍正生母乌雅氏的冥寿正日子,皇孙们在畅音阁请名优唱戏,为皇祖母冥寿过生。十多位皇叔、弘时弘历弘昼弘瞻弘皖等七十多个皇孙辈兄弟,还有与康熙同辈的老亲王、皇上的几十个嫔御和几个老太妃,熙熙攘攘百数十人,集聚在畅音阁水榭台子对面的月台上看戏。后来我和鄂尔泰陪皇上也去了畅音阁,戏没看多久就令散了,在观音堂里雍正随皇子们赏了几名优伶。那葛世昌刚从台子下来,身子发热,有点飘飘欲醉,竟开口求万岁爷赏他一个御笔‘富’字儿……”

    “真是岂有此理!”张廷璐愤愤不平,“不过一戏子,皇帝写了没有?”

    “写了。”张廷玉说,“赏赐‘福’字,是康熙晚年逢年过节时,眷顾老臣宰辅和退休养居元勋大臣的特殊恩典。雍正赏了,姓葛的敬退谢恩,也就没事。偏生姓葛的越发热昏了头,竟说常州知府是他表兄,求皇帝大笔一挥再提一级。雍正徒然大怒,弘历一名执砚清客又愤愤然向皇上进言,说戏子可以干政,太监即可以欺君。昔日开元之治,李隆基何其英明,耽于声色即肇天宝之乱。梨园三千弟子祸国之罪难恕诸如此类,把个雍正气得脸色煞白,当即令高无庸将葛世昌活活打死!”

    “这姓葛的也是自己讨死!”张廷璐感叹一声,大概又想起了自己主持顺天府科考的往事,那次不是他找死,而是三阿哥弘时兴风作浪,他成了替罪羊。因此又问:“葛世昌之死跟皇上得病有什么干系?”

    “姓葛的一死,雍正令所有太监跪在跟前,自言自语咕咕嘀嘀地道:‘自从藩邸里朕处死叛徒高福儿,朕登极以来杀人都要叫六部议罪。朕是有这个好生之德的。葛某的戏是好的,为甚的要诛他?因为他只是个戏子,演好玩艺儿给人瞧是他的本分。就如你们,是太监,安生侍候主子衣食起居,主子闷时说笑取乐儿,这是你们的本分。但葛某不安这个本分。居然乘着主子高兴,干问外官职守,妄求非分之福。所以,朕就治其死罪――’话未说完,他就脸色苍白,声音也变得嘶哑。弘时弘历兄弟赶快搀扶上乘舆,一边悄悄叫传御医,直奔养心殿。自此以后,他就精神恍惚,白日做梦,总说年羹尧站在他身边,还说年羹尧故意把舌头伸出一尺多长,吓他……”

    “敢情是觉了魔魇?”

    “也许是治死的人太多。”

    “三阿哥弘时现在怎么样?”张廷璐改换了话题问。

    火太旺了,把张廷玉的脸逼得红彤彤的像喝了酒。他把炉门关严了,对弟弟提出忠告道:

    “看来皇帝的大限也不会太远了,越是这种时候,你越不要跟皇阿哥们来往。这是当臣子的大忌!卷入皇子党争,跟错了某个主子,死无葬身之地。康熙朝的教训,血腥腥的历史,犹历历在目啊!”

    “我知道。”

    “弘时现还主持松韵轩政务,但四阿哥弘历,似乎比三阿哥还打得开局面。皇上经常派他南来北往,到各地办差,名符其实的皇子钦差。”

    “杨名时、李绂、蔡铤等人,怎么也犯了事?”

    “李绂、谢世济、蔡铤等人结党营奸,诋毁坑陷国家大臣田文镜。刑部侍郎陈学海,生就一张臭嘴,不过吃口风不严,传言了田文镜任上的一些笑话儿,也一起革职查办,逮进刑部大牢。”

    张廷玉喝着茶,顿了好一阵,喟叹说:

    “蔡铤是康熙平定三藩时就功勋卓著的老将了,四十多年镇守西南,是人所共知的。就因为他曾推荐过黄振国当河南布政使,和李绂过从得近一点儿,李绂又跟田文镜互相攻讦多年,就不分青红皂白一锅脍了。蔡铤论斩,妻妾入辛者库。”

    “是呀,”张廷璐悲天悯人地道,“去年,功劳卓著的两位功劳显赫的大将军岳钟麒、马尔赛,又论罪拘禁,押进了狱神庙。”

    “连孙嘉淦这类敢言清官也坐罪论死,命在银库处戴罪行走……”张廷玉屈着指头数道,“大臣查嗣庭,死在大狱还戮其尸。宗室治罪的有贝勒苏努、贝勒延信,皇亲国戚治罪囚禁而死的有隆科多,还有八爷、九爷、十爷、三爷这些皇兄皇弟。唉,康熙朝以宽仁治国而成盛世,雍正朝以严刑峻法治平,反而添乱。近两年新疆准葛尔、云南边陲始终作乱,朝廷不太平啊!璐弟,你离开了京师,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哎,哥,”张廷璐突然想起什么事儿地说,“既然皇帝更替在即,前途未卜,历来伴君如伴虎,你何不把若霭、若澄兄弟都弄到外省来当差呢?”

    “我何尝不是这么想,”张廷玉道,“若澄不是带着妻小早已回桐城,一来让他侍奉祖母晚年,二来在老家好好读书,以图进取。不料老母仙逝,他就只剩读书一事。若霭今年春闱会试,中进士,廷试,雍正亲定一甲三名,拆卷知为我之长子,遣内侍就直胪宣谕。我知道以后,向圣上坚辞,始改二甲一名,授编修,入值南书房,充军机章京,他是离不开朝廷的了。若渟蒙圣恩荫贡生,已入赀授刑部主事,充军机章京,再迁郎中,已出为云南澄江知府,他算远走高飞了。至于若溎,雍正八年中进士,授兵部主事,考选江西道御史,最近他又擢鸿胪寺少卿,迁刑部侍郎,兜了个圈儿,还是回京师了。”

    “不过,侄儿们像哥一样拘谨持重,”张廷璐复又安慰说,“留在朝廷也无大碍,何况还有你照应。”

    “你们一家在江苏,也需好自为之。”

    “是呀,多谢哥提醒。”

    兄弟俩围炉向火,作彻夜长谈。后来,张廷玉和在家攻读的若澄,御赐随护奔丧的若霭,也作了如是长谈,并听取了老家总管关于家政的禀报。这回,廷璐在江苏已成家的儿子若需、若露也回老家了。若需也是今年春闱,与堂兄若霭一次中进士,官翰林院侍讲,他是随二伯从北京一道赶回桐城老家的。

    剩下的时间,兄弟子侄一道拜亲访友,遍游桐城名山胜景罢了。

    雍正十二年二月,张廷玉携长子若霭、侄子若需及随从家室、仆从,回到北京。雍正遣内大臣、侍郎海望迎劳京城远郊卢沟桥,赐御酒御膳,为张廷玉一行洗尘。这也算是雍正从未给过汉大臣的荣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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