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3/3页)
蹿来几只伶俐可爱的小猫。毛皮或浅黄或深褐或黑白相间的杂色,一眼可知不是什么名贵品种,不过乡间随便可见的土猫。另有一只肥硕的大花猫卧于庭前,看到她进来,懒洋洋地喵了一声算是跟她打招呼。
顾芳喜留意到它的肥硕有些不寻常:“天啊,花花你又大肚子?这都第三窝了吧?”
花花低低地又喵了一声,一付不想搭理她的样子换个姿势卧着。顾芳喜一路嚷嚷着进了正屋:“舅舅,你也该管管花花,由着它这样左一窝右一窝地生,你这草堂迟早要改猫堂。”
正屋很宽敞,却仅屋中央设一套八仙桌椅,除此外别无他物。屋子四角各开一扇门,都垂着细密轻巧的深青色竹帘。左边靠外侧的房间门帘一掀,一个满头白发却满脸红光精神矍铄的老人笑呵呵走出来,一身雪白的唐衫让他很有几分超逸之态。
“让它生吧,它又不用你替它养儿育女。这些小猫一长大,多半都自己跑掉了。”
花花原是一只流lang猫,lang迹到这处小宅院后,主人非但没有赶它走,还时时分它一点吃食。它便在此长驻下来,闲时除了帮忙拿拿耗子外,就只管一窝接一窝地生小猫。算来它起码有十几个儿女了,但此刻院中不过只余稚弱的四五只。那些强壮的小猫都是天生野性,早自己跑出去‘闯江湖’了。
宁致远这么一说,顾芳喜再无话可说。挽起袖子动手替舅舅打扫一遍房间,然后抱着一大盆搜罗出来的脏衣服去院里的井旁洗。
郊外这处小院虽然水电俱全,但是宁致远却执意要在院中挖一口井,日常洗衣洗菜都从井中汲水来洗。起初顾芳喜对这新鲜玩意颇有兴致,每次来都兴致勃勃地摇着井辘轳打水。时间一久新鲜感没了,嫌打井水太累,想动用水龙头,奈何舅舅死活不肯,一定要她汲水洗衣。她唉声叹气:“舅舅呀,我得庆幸您没有在厨房砌一口土灶台,否则天天让我上山砍柴回来烧火煮饭就更惨了。”
宁致远哈哈一笑:“吾正有此意。”
顾芳喜威胁他:“那么您灶台完工之日,就是我绝足不来之时。”
井口用青石砌成,俯身望去,圆圆的一井止水幽深平静如青铜古镜,朦胧地映出她的影像。井畔有一株年深日久的老槐树,枝枝叶凝碧,碧叶间开满珍珠串似的累累白花。花香既清且馥,染就满庭芬芳。
顾芳喜立在青石井旁、槐树荫下,一下下摇着井辘轳打水。清风徐来,细小的雪白花瓣翩然而落如雨如霰。此情此景,让她不由自主地联想起纳兰容若的半阙词:
正是辘轳金井,满砌落花红冷,蓦地一相逢,心事眼波难定。
――蓦地一相逢,心事眼波难定。
她以前读这词时,感觉不出这两句的妙处来。如今……却是深有感悟了。情不自禁想起那一张俊朗的面孔,那一双深遂的眼睛……
正出神间,门口有人在小扣柴扉:“请问这是宁致远先生家吗?”
顾芳喜扭头一顾,半掩半开的竹篱门外,站着两个年轻男子。其中一张俊朗面孔,正是她方才想念过的容颜。当真蓦地一相逢,何止心事眼波难定。她双手一颤,刚摇到井口来的一桶水又哗啦一声掉回井里去了。